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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外,明人武侠传奇之文情较可观者尚有李昌祺〈青城舞剑录〉、宋濂〈秦士录〉、宋懋澄〈刘东山〉、徐士俊〈汪十四传〉及乐宫谱〈毛生〉等篇。至于清人武侠传奇则今存本甚伙,撮其要者如蒲松龄的〈侠女〉、〈武技〉、〈红玉〉(收入《聊斋志异》);王士祯的〈剑侠〉、〈女侠〉(收入《池北偶谈》);袁枚的〈三姑娘〉、〈好冷风〉(收入《新齐谐》);毛祥麟的〈南海生〉、〈褚复生〉(收入《墨余录》)以及李渔〈秦淮健儿传〉、钮琇〈云娘〉、乐钧〈葛衣人〉、许仲元〈陶先生〉、沈起凤〈恶饯〉等篇,但亦不脱唐人传奇之流风遗韵。 复次,在《清朝野史大观》的述异、遗闻、轶事中,亦多武侠传奇;但凡近世知名的江南八侠、大刀王五、霍元甲等人物事迹,悉在其内。值得注意的是,自从宋初洪迈撰《八段锦》首揭气功名称及师承来历以后,有明一代竟无赓续者;而入清季却逐渐蔚为风气。如蒲松龄〈武技〉、〈铁布衫法〉之少林派;许仲元〈陶先生〉之内、外家;沉起凤〈恶饯〉之内、外功;采蘅子〈武技三则〉之软、硬功;毛祥麟〈褚复生〉之神功;以及《清朝野史大观》藉峨眉僧故事而评述内家正宗拳法源流、传承等等。凡此,均与宋、明文人祖述唐人传奇之剑侠神技大异其趣。迨及清末林纾撰《技击余闻》一书,可谓文言武侠小说压卷之作;嗣后此类作品寥若晨星,终致绝迹人间。白话武侠始自「说公案」 一言以蔽之,武侠文学自唐代发微,入宋后分为两支发展:一为「传奇体」,即文言小说,已如上述;一为「话本」,即白话小说,则与后世武侠小说关系尤大。此因唐宋传奇多出于文人学士之手,皆为古典文言,笔墨简洁,未能雅俗共赏;而「话本」实系宋以前市井中「说话人」(以说书为专业者)的故事本子——初受佛经讲唱「变文」之影响,再经宋人以民间俚语著书——因其文字浅显易懂,故又称为「平话」。 按孟元老《东京梦华录》、吴自牧《梦粱录》、灌园耐得翁《都城纪胜》都有提及当时汴京「说话」伎艺之盛。其中耐得翁曾分南宋小说为三类:「一者银字儿,如烟粉、灵怪、传奇;说公案,皆是搏拳、提刀、杆棒及发迹变泰之事;说铁骑儿,谓士马金鼓之事。」与吴自牧说法略同。至「话本」小说大典,引吭发变征之声;音虽稍下,却甚通俗,妇孺俱解,遂广为流传。如〈杨温拦路虎传〉、〈杨谦之客舫遇侠僧〉、〈汪信之一死救全家〉、〈万秀娘仇报山亭儿〉、〈郑节使立功神臂弓〉等,皆属于「说公案」一类白话小说,而饶有武侠之意味。特以〈杨温拦路虎传〉描写杨温与李贵对打,逐招交代,并采用内行术语,殆为中国小说史上第一遭。
水浒传》划时代之贡献
然终宋之世,毕竟没有真正章回体的「平话」武侠小说出现;这要等到元、明间水浒故事流行而后各种繁简不同版本的《水浒传》相继问世,方始树立白话武侠典型。姑不论其作者属谁,此书兼具「银字儿」、「说公案」、「说铁骑儿」三种小说性质;再加上「讲史」,一炉共冶,九转丹成,遂开我国长篇武侠章回小说之先河。 大体说来,《水浒传》对于后世武侠小说的深远影响可得有五: 一、以章回体、白话文为其外在形式;古典文言退而为点缀之用。 二、以「乱自上生」、「替天行道」为其内在思想题旨;主持社会正义,为民请命。 三、表彰先秦游侠精神而不惜以武犯禁。 四、其穿针引线笔法及复式结构为后世所宗,长垂典范。 五、江湖豪杰群相结义、统一取绰号由此始。 但不可讳言的是,虽然明儒李卓吾评点《忠义水浒传》序称此书为「发愤之作……欲不谓之忠义,不可也」;但如武松血溅鸳鸯楼,见人就砍,却也开了无边恶例——欲谓之「武侠」,不可也!因为真侠义决不能滥杀无辜,否则又与盗贼何异!?世以《水浒传》为「诲盗」之代表作,或有人不能茍同;惟自社会心理学角度来看,诚可谓不诬。 于此同时,罗贯中《三遂平妖传》上承唐人传奇〈聂隐娘〉余绪,亦发为剑侠长篇章回小说之嚆矢;初成四卷二十回,后由冯梦龙增补为十八卷四十回。其故事玄奇,有飞剑跳丸、降妖伏怪、斗法斗智等情节。此书与稍晚出现的《西游记》、《西游补》、《四游记》、《飞剑记》、《禅真逸史》及《封神演义》等「神魔小说」(借周树人语),对民初糅合豪侠、剑侠内容的武侠小说如《江湖奇侠传》、《蜀山剑侠传》等钜制,影响极大。是故《水浒传》与《三遂平妖传》在中国武侠小说发展史上,均居于枢纽地位,而确有奇峰并插、锦屏对峙之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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